等。 Chapter 55
除夕晚上钟易轩琢磨着给自己包了点饺子，混着什么馅儿他也没在意，煮熟了混着热闹的春晚一锅端肚儿里去，管他的。电视机上有人在唱歌，一首熟悉得很的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时而抬起眼皮看一眼，时而又低下头夹起一个饺子蘸醋，扔进嘴里。
其实从前过年他是吃汤圆儿的，只是今年他没抢着回家的便宜机票，手里的现钱前阵子又都拿去买了设备，无奈之下自己留在北京，眼下竟显得有些落魄了。
钟易轩自己倒是无所谓的。在国外呆了那么些年，隔着时差又没有氛围，早就没有了春节一定要回家的情结。家里那两位似乎也习惯了，知道他不回家的消息之后连唠叨都没两句就把人放过了，搞得他无奈又想笑。
给家里人拜过年，钟易轩挂了电话，卷起袖子开始打扫起房间来。他们那的习俗叫“扫尘”，寓意着把一年以来的脏东西都扫掉，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一切都要干干净净，顺顺利利的。
他拿着抹布擦电视机上的尘灰。表演的人已经换了一个，他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没意思起来。抹布划过带静电的高清大屏，钟易轩把电视机关上，专心致志的擦起屏幕上吸附的灰尘来。
开门丢垃圾的时候，钟易轩眼前一黑。楼道里的灯坏了两个多月了，去物业来回报了三四次也没见人来修，每次他回家都要打着手机闪光灯，很是不方便。他犹豫了几秒，决定把这事儿就在今天搞定，于是捞起钥匙手机，睡衣外边儿裹了手边直接就能拿到的一件薄大衣，踩着棉拖就下了楼。
小区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忙着阖家团圆。钟易轩绕过一排排的车，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走去。经过一辆灰色的大众时，他眼前一晃。那是一款很熟悉的车，和当年毛不易买的第一台车一样。他心绪一动，罢了又自嘲想的太多，这种性价比高的车型怕是满大街都是，更何况这些年那人赚了那么些钱，估计早就鸟枪换炮了。自己也是着了魔了，遇着丁点儿破事儿也往自己身上套，真是不嫌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加快脚步，一路小跑进了店里，匆匆拿了东西结账，还不忘和值班的店员笑了笑说新年快乐。出门的时候，远处夜幕里突然接连升腾起绚烂的烟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一瞬间又消失不见。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年的除夕。不懂事的男孩跨越半个中国只为在这一天陪伴他的爱人，那年的冬天比如今要冷，他戴着白色的毛线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宿舍楼下冷的直跺脚。直到那人打来电话，话没说几句，耳畔就传来了巨大的烟火声。
也是一样的光。他眼睁睁看着那光落在他的爱人脸上。一步，一步，他朝他走过去，眼角唇边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然后拥抱。
然后亲吻。
而此刻，烟火散尽，光影渐暗，那年堪称盛大的爱意如今已成过眼云烟。
钟易轩眼里的光终于彻底消失了。
他最近总想起毛不易，他不怪自己——他知道毛不易过得不好。那一场戏剧化的不期而遇几乎将毛不易这几年来的不可得揭露的彻底，他知道他过得不好。可戏剧性的偶遇却没有如电影般理所应当的后续，两个多月了，毛不易没来找过他，他也没找过毛不易。就好像那一场荒唐的重逢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不是没有想过联系对方，不知道多少次，他点开微信，最上边儿的那个人，水墨画一般的头像一直没有变过，聊天记录却已经停留在六年前了。那些回忆他一直没有删去。他几次擦过那人头像上不知何时被印上指纹的屏幕，不小心点进去又退出来，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强迫症一般。
就在这个冬夜，就在绚烂烟火尽数散去的这一刻，钟易轩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突然很想问问自己，当初那个勇往直前，无所畏惧，想要保护他最爱的人并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的钟易轩，去哪了？
而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不是特别的那一个。当初不求而得的，现在偏偏求而不得了。可求而不得本就是生活的常态，得偿所愿才仿佛奇迹珍稀非常。
得偿所愿。钟易轩有些自嘲地想，如果说那样的幸运已然不可得，那么退一步，去希冀去追逐的勇气，无论是他还是毛不易，怕是也都不会再有了。
在外边儿磨蹭了一会儿，等钟易轩回过神来时，竟已临近午夜了。他紧了紧大衣让有些冻僵的身体恢复温度，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走过楼梯拐角时，感应灯突兀地亮起来，他吓了一跳。
橙黄色的灯光笼罩在小小的楼梯间里，即便周遭寂静无声也许久没有熄灭。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一样。钟易轩愣了愣，迟疑着开了门进了屋子。手中刚买的东西没来得及放下，他坐在玄关的置物柜上，无意识的刷起手机。
新年快乐。
0:00。他看见那个人发了朋友圈。几乎是一瞬间，他猛地站起来，塑料袋挂在手腕一晃一晃。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却仍然尽力维持着镇定，大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
那辆灰色大众仍然安静的躺在雪地里。
再没有迟疑和犹豫，却也没有多么的激动和兴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很是平静，好像一切本就该这样发生一样。他推开家门，走下楼梯。他甚至开始默数。
一步，两步，三步。
五十二步，五十三步，五十四步。
他推开单元门。
七十六步，七十七步，七十八步。
还有几步呢，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九十九步，一百步。
我们的距离是一百零一步。不是圆满，却比圆满更多了一点点。钟易轩满意的想。
他停在那辆车前。
隔着黑色的玻璃膜，他什么都看不见。钟易轩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都有些微的颤抖。这一刻他很想看清车窗另一面那个人的表情。
他攥了攥拳头，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车窗。
他只敲了两下，却等了很久。他不想逼他。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也许一分钟，五分钟，甚至十分钟，钟易轩只觉得很漫长——车窗终于摇开了。
毛不易愣愣的看着他。他的嘴唇嗫嚅好久，半晌只说出一句。
“你冷不冷？”
TBC.
我走一百步，你只要走一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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